大班村篮球场一侧临街，三侧矗立。 （人民视野/图）

“村BA”走红后，2022年8月，县里拨款一笔资金，对大班村的篮球场进行了修缮和扩建。这是全村的一件大事。篮球协会和村委会联合出面，召集全村的老少爷们，讨论如何修建篮球场等重大问题。

“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听听，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出来。”该协会会长岑江龙表示。

“明智地花钱，让电子记分牌和塑料地板变得更好。”一位从外地回来的年轻村民说道。

“要不要建一条小吃街？”一位老人目光长远，从全村发展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 “这么多人来看我们的比赛，可以建农舍、民宿了。”

篮协的年轻人和村委会的干部认真记录，临时采纳了购买先进设备、建设更衣室、卫生间、媒体室的意见。

在贵州省黔东南州这个偏远村庄，一系列乡村篮球赛正在重塑基层治理模式。这些比赛被网友戏称为“乡村BA”，模仿NBA和CBA的名字。而这样的细节，正在很多BA比赛盛行的村庄里悄然发生。

10月10日，万众期待的CBA新赛季正式拉开帷幕。 “村BA”民间篮球代表村民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揭牌仪式，引起强烈关注。刚刚过去的CBA休赛期，大班村的一场民间篮球赛事火遍全网，成为2022年最受关注的体育现象之一。虽然只是一场乡村篮球比赛，但球员们竞争激烈，攻防俱佳，而且竞争水平非常高。也吸引了大量粉丝观看，受到网友追捧。

村BA爆发后，对于这个小山村的发展意味着什么？

自治传统与青年回归

大班村隶属台江县大班乡。村党群综合服务中心门口，新改扩建的两块露天标准篮球场即将竣工。体育场一侧临街，另外三侧建有露台，共21层。看台上方写着几个大字：“村B圣地”。在各大平台流传的视频中，这座网红体育场座无虚席，不少人站在垫子和长凳上，伸长脖子观看比赛。夹杂着扩音器里喊出的土味解说，锣鼓的敲击声，甚至锅碗瓢盆的喊叫声和欢呼声，现场的气氛几乎就是职业联赛的气氛。

“篮球在我们村里已经流行很久了，但最近才开始流行起来。”在大班村党支部书记张守双的讨论中，村民们发自内心地热爱篮球，而不是村BA流行后才盲目地热爱篮球。跟随潮流。

大班村举办篮球比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和1950年代，甚至更早。 “只要是元旦，就有篮球比赛。”张首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太攀村属于苗族，有每年农历6月6日元旦举行斗牛、斗鸟比赛的习俗。后来出于场地和安全的考虑，又增加了篮球比赛，深受民间喜爱，成为传统习俗的一部分，流传至今。

新吃节是贵州山区农耕文明中诞生的传统节日。这里世代地处偏僻，耕地面积狭小且陡峭。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在长期合作的生产活动中结成了互帮互助的纽带。新饮食节是一个加强和巩固这种关系的仪式。 “村子不大，家家户户都有亲戚，大家都认识。”岑江龙说，延续了多年的传统，这几年几乎因为人手不足而中断。

有一段时间，村里的年轻人陆续去外地打工，只剩下老人留在家里，过年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小。大约七八年前，村里的庄稼收成不好。 6月6日即将到来，篮球赛的主办方热情地前去募捐。他们挨家挨户地走访，但筹集不到多少钱。 “我们筹集不到任何资金，也没有足够的人力。”岑江龙回忆，那年篮球比赛即将暂停。

篮球比赛暂停的消息传出后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愤怒地来到岑江龙家里批评教育他：“你们年轻人没有我们当年那么‘英雄’了。”岑江龙这才意识到村巴的意义：它不仅是村民们喜爱的一项运动，更是一种凝聚感情的仪式。尤其是在传统文化受到冲击的时代，这种纽带更加弥足珍贵。

近三五年来，赛事的举办难度明显降低，而且越来越热闹。 “我感觉比小时候还要热闹。”林慧玲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，近年来，村里的脱贫攻坚力度非常大。附近的食品厂、银饰厂、蜂蜜厂相继建成，有的也相继建成。在外地打工的年轻人回到家乡，“在家乡赚三千，相当于在深圳赚五千”。

林慧玲今年近40岁，在村里经营一家快递收货点。早年，她在广东深圳一家汽车车间当女工十几年，自学了Excel电子表格和会计知识。为了孩子读书，几年前我和丈夫回到了贵州老家。我先是做服装生意，后来帮村民做网购，逐渐发展成为收发货点。 “我开始在我们村里网上购物。”据她观察，近三五年来，农民工返乡是一个特别普遍的现象。

“当人们受欢迎时，人们就会观看比赛。”林慧玲说，她从小就受到它的影响，她也喜欢打篮球。在深圳工作时，她是车间篮球队的主力。村BA走红后，儿子也迷上了篮球。 “他摔坏了好几个球。他这么小就开始迷恋篮球。”

展位抽签及投票

大班村有272户近1200人，其中以苗族为主。岑江龙介绍，2022年举办的赤辛节篮球赛共有176支球队报名，分为公开组、乡村组、中年组、青年组和女子组。一支队伍仅需缴纳200元报名费即可参赛。村队规定，比赛必须以村为单位。团队成员参加前必须核对身份证。非村民禁止参加。

青年组年龄在16岁以下，中年组年龄在40岁以上，都有明确的规定。该比赛不向公众出售门票。只要有座位，大家都可以现场观看。 2022年的比赛从7月12日开始，一直持续到7月20日，最后三天的比赛从晚上9点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3点。决赛颁奖典礼结束后，已经是凌晨5点了。

“组织一场比赛很累。”曾雪飞是大班村篮球队的队员，也是篮球协会的领导之一。没有比赛的日子里，他主要负责维持秩序和安全。他表示，到目前为止，没有发生打架斗殴等严重事件，但很多小问题相互交织，从未停止过。

曾雪飞处理的第一个棘手问题是商贩争摊位的纠纷。前来观看比赛的人越来越多。一些聪明的村民在体育场旁摆了摊，做起了米线、烧烤、卖水的生意。 “一开始是先到先得，但后来摊位越来越多，竞争也开始了。”曾雪飞表示，篮协前来调解，本着和平繁荣的原则，双方都让步了。

后来篮协组织了几次会议，觉得随着影响力的扩大，有必要规范供应商管理。因此，在篮球场附近设立了固定摊位。联赛开始前，已发布公告，请有意向的各方提前到协会登记。 “等他们来报名的时候，我们就会组织他们抽签。”曾学飞表示，靠近体育场的摊位人流量大，人气也比较高，但不管优劣，都会通过抽签决定，公平合理。

为了公平起见，对占用摊位的商户将收取少量费用，并交由协会统一管理。新美食节结束后，篮协将在布告栏上公开公布收支信息，并写明每笔款项的来源。如大班村一、二组筹集资金129720元，商户赞助13820元等，总收入186366元。

总支出与总收入几乎持平。支出包括赛事期间项目奖金125572元、裁判费5764元、赛事物品购买25439元。

“这些都需要公开。”村支书张守双表示，篮球协会独立运作，村委会不会具体干预协会运作的具体内容。不过，比赛结束后，他会作为村委会的代表，参与到记账过程中。他们不仅会询问账户详情，还会对看似不合理的支出提供意见。 “实际上，它起到了外部监督的作用。”张首双说道。

“我们内部当然会有不同的意见，互相争吵很正常。”在岑江龙的印象中，争吵最激烈的就是关于球场改造方案的选择。当时主要分为两派。一组人认为，随着参加比赛的球队越来越多，村里的一个体育场已经不够了，应该扩建成两个场馆。另一组认为，村里的场地空间有限，应该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间。球场数量应保持为一个，但应建造四面看台。 “采用四面展台，现场效果会更好。”

双方的观点都有道理，但双方也有争执。后来，不得不邀请村委会官员出席会议进行协调，但仍无法达成共识。 “最后，这很容易做到。我们投票，少数服从多数。”曾学飞回忆，双方的票数非常接近，修建两座体育场的方案以微弱优势获胜。在篮协内部，这一决议得以实现，双方均无异议。

村规民约中的篮球条款

对于体育场馆扩建等重大事件，篮球协会和村委会达成决议后，需要召开村民会议，由全体村民共同讨论，形成最终决定。 “用扩音器喊让我们参与。”林慧玲说，召开村民会议时，协会和村委会先逐项汇报工作，然后让大家提出意见，有序进行。

在她的印象中，村里的每一件大事，都需要召开村民会议来讨论。很多年前，篮球场是一片梯田，种植水稻和玉米。 2013年，由于320国道大规模建设开发，梯田所在的沟壑被征用，用于堆放废渣。高速公路建成后，就被废弃了。 2016年，大班村委会召开了村民代表会议。大家举手表决，同意将这片区域填平，修建一个露天篮球场。

“这次比赛是全村团结的象征，不参加就不团结。”王在贵是村BA的解说员，他幽默的讲解很受欢迎。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如果村里有活动，哪个家庭的年轻人不帮忙，就会被认为“无知”。家里的老人也会严厉批评他们。

王在贵今年26岁，是一名辅警。他通常在城里工作，比赛日会开车回来帮忙。 “没有什么要求，只要是村里人就行。”他说，篮球比赛的凝聚力特别强，对村民有很强的约束力。

篮球比赛已经成为村里最普遍的公共事务。多年来，篮球场上的规则已经融入了村民的日常生活。 “球场上的规矩就是餐桌上的村规矩。”张首双解释说，一些篮球术语已经写入“村规民约”。

例如，传统的苗寨有“120”族规，这意味着如果村民犯了错误，他或她必须缴纳120公斤酒、120公斤米、120公斤肉作为惩罚。后来，村规民约与时俱进，修改了这样的规定，规定无论选手还是观众，只要滋事、不尊重裁判、打架斗殴，都会被列入黑名单并曝光。并终身不得进入体育场。 。 “我们都喜欢篮球，但如果我们说不让他们看比赛，我们就会害怕。”张首双说。

“如果你在场上打架，肯定会被停赛。”曾学飞表示，不仅大班村的村民心里有红线，不能轻易触碰球场规则，其他村的选手和观众对最基本的规则也有一定的了解。敬畏。比赛进行得很顺利，基本没有出现扰乱行为。甚至在日常生活中，邻里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融洽。

“还有，如果你投降、半途而废，就不要再回来了。”曾雪飞说，最基本的斗​​志还是要有的。

“每个人都必须遵守法庭规则。”曾学飞说，附近很多村子都举办七新街篮球赛。后来，他们得以聚集在大班村，组成了一个著名的联盟。一方面，它具有相对中心的位置。另一方面，他们村的裁判公平合理，也是一个重要因素。

全村持有篮球裁判员证书的村民有6人，其中国家一级篮球裁判员2人，国家二级篮球裁判员2人。 “我们可以暂时从观众席拉人来当裁判，决赛只从外面聘请专业裁判。”曾学飞说，篮球文化已经融入了村里的血液。 “打了几十年篮球的叔叔都可以当裁判。”得到了裁判”。

基层治理良性互动

村BA走红后，给大班村带来的好处是实实在在、非常直接的。 “最好卖的是矿泉水，一天最多能卖60多件。”李志梅的餐厅位于体育场旁边。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元旦期间，大班村的篮球比赛基本上从白天到晚上，餐馆生意极其红火。后来，除了新年篮球赛外，村里还组织了美丽乡村运动会和与广东的友谊赛，这让餐馆的生意红火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
后来两场比赛期间，篮协来筹款时，李志梅特意多捐了一些钱，以示支持。她说，几年前，赤辛节篮球赛差点被取消。不然的话，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受欢迎，那就太可惜了。 “那几年，年轻人垫了很多钱，所以他们才能坚持下来。”李志梅说道。

她开始关心村里的公共事务。村民开会的时候，她就去听听大家都说了些什么。听说村里要建一条美食街，她很高兴，这意味着来观看比赛的人会越来越多。村BA走红后，媒体纷纷前来采访她，询问她生意怎么样，卖了多少水。她也会认真做笔记，配合外界记者的采访。

经过村BA复杂的基层治理培训后，村民的公共意识和素质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高。但随着更复杂的外部因素介入，也呈现出更困难的考验。

比如村BA走红后，有一家公司找到我们，愿意出资50万元赞助村BA联赛，条件是他们公司冠名的球队参加比赛。村委会和篮球协会都衰落了； a 贵阳 体育器材业主在观看直播时，看到一个略有变形的篮球架，主动提出免费赠送太班村一套篮球架，无任何商业目的或奖励。那么，这种情况应该接受吗？村里还召集篮球协会召开会议进行学习。

经过讨论，村干部和篮协的年轻人首先达成共识，村BA篮球赛不应该当做生意，直接去赚钱，而应该着眼长远，仍然保持初心。村BA联赛的纯洁性。才能长远发展，才能依靠村BA的人气带来的客流有所作为。

张首双表示，篮球场应该始终露天开放，不收取入场费，也不收商业租金。除每年固定的新饮食节比赛外，只接受政府部门安排的活动。体育场改扩建完成后，村委会、篮协贴出了《大班“村BA”修缮工作公告》，其中明确规定：“严禁资本介入和恶意炒作”。

与此同时，更持久、更长远的发展计划也已浮现眼前。一有休息时间，王再贵就回到村里，拍摄短视频、直播。他凭借幽默的口才和身临其境的解说积累了大量粉丝。曾雪飞不再打算去很远的地方工作。他正计划在家乡开一家篮球主题餐厅或民宿，以求长远发展。

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雷 南方周末实习生 布小展